一粒葡萄干
里下河水乡农村的小孩早在五六岁便被大人们逼着学会了游泳,不会水的小孩子不但在村里抬不起头,甚至来年不学会,便没得和小伙伴们玩。
四月初,草长莺飞,流水潺潺。村庄周围有了一抹淡淡的绿色,河里的水也被春风吹起一圈圈涟漪,前赴后继的涌向岸边。停靠在河边的水泥船随着水波一晃一晃,穿着滑雪衫的我站在船头上拿着竹子做的渔杆在钓鱼。
下了学的孩子们除了玩就是玩,河边、池塘、草堆到处都有我们的身影,钓鱼、药虾、打鸟更是我们的日常。
在西乡,孩童到了10岁生日时,一般是要做一下的。做生日孩子的舅舅是必须要请过来的,我过生日那天,因为不是周末,仍然一如既往的上学。中午放学时才知道家里来了很多亲戚,舅舅和表哥他们也来了,表哥们则聚集在一起聊天吹牛,便也看到了二舅。听母亲说二舅在桂林当了17年的兵,从部队转业回到家乡所在的小城。年轻的二舅意气风发,身材高大,面容和蔼,只是头发有些稀疏。我叫了一声二舅后,像一个跟屁虫一样缠着他身前身后。二舅习惯性的掏了掏口袋,没有什么也没有。便对我说,着急来,牛奶糖也忘带了。舅舅们难得这么都来到我家,那时我看到他们便是高兴的,也不在意什么糖不糖的了。但是小孩子嘛,被大人欺骗惯了,对大人们的话半信半疑,一边和二舅打闹,一边仍然也再次去掏了掏二舅的大衣下方两个口袋。口袋有些大,手却很小,从袋底从左到右来回摸了几次,确实什么也没有。又来来回回摸查了一遍,终于在大口袋的左侧底角找了一粒皮都起了皱的小葡萄,我以为时间长坏了,便要扔掉,二舅便说这是葡萄干,不知道是啥时候的了。闹了一会走出小院子,去隔壁邻居找大扁去玩了,边走边把手里紧紧攥着这粒葡萄干快速放进了嘴巴里, 含在嘴里什么味道也没有,直到葡萄干完全湿润后,外层表皮也变软,用牙齿轻轻剔开外面一层表皮后,慢慢咬开果肉,从舌尖传来一阵深入脑门的齁甜,味蕾莫名兴奋,很享受般的一点一点从整体的葡萄干上咬开一小块,慢慢咀嚼仔细回味。后来也吃到了各种口味的葡萄干,却没有一样让我如此的深刻:一个穷小孩第一次吃一粒葡萄干。
亲戚们吃完酒席渐渐散去,热闹便也冷却下来。于是日子便在钓鱼、摸虾、打鸟和上学放学中一天天的过去了。我们慢慢的长大,大人们却慢慢的变老。二舅退休后,身体本还算硬朗,但这些年连续发生的事情也击垮了那个高大的身影,再加上小脑不断退化,二舅记忆力也不行了。表哥也时常陪着二舅去以前当兵的地方走走看看,帮助二舅恢复。前些年每到过年看望二舅时,偶尔还能认出我,后来便连家人也认不得了。三年疫情的最后一年,二舅没能熬过来,突然就去世了。当看着二舅穿着军装静静躺在那的时候,我的心突然空落落的,我知道那个高大英姿的二舅远去了,再也回不来了。
后记:
二舅的离去,蒙发了想写些关于我和二舅的事,对于二舅回忆有很多,比如在大院时吃青菜汤的事、躺在公路上拦公交车的事、顽皮砸掉二舅家邻居阳台上花瓶的事、中考时骑着自行车给我送拖鞋及脑白金的事等等,但印象最深的仍是一粒葡萄干。
因为害怕日后懒惰的我越拖越久,匆匆忙忙断断续续的写了这些语无伦次的事,了却了念想,因为有很多事都不是我们可以改变的。
此,是以为记。